近幾年，全球經貿迎來新變局。一場起於中美貿易戰的關稅風暴，翻攪著全球供應鏈，政治與經濟的界線變得模糊，關稅成為國家戰略的武器，也成為企業命運的分水嶺。
關稅新時代 從貿易戰到經濟安全戰
對台灣企業而言，這場變局來得又急又猛。有人選擇把產線南移東南亞，有人轉往美國設廠，也有人選擇暫時觀望。然而無論選擇哪一條路，都必須面對相同的難題：關稅的疊加效應、供應鏈的斷裂風險，以及全球市場對永續與數位治理的全新要求。
對此，KPMG安侯建業亞太業務發展中心協同主持人廖月波指出，川普政府在貿易政策上採取了強烈的「經濟安全主義」立場，讓全球貿易體系正式進入「關稅常態化」時代，「整體關稅制度主要建立在三個核心條款上，分別是『國家經濟安全導向關稅措施』，以維護國家安全為理由，對進口產品課徵額外關稅，將貿易政策與安全議題綁定、著重於與國防相關的產業，如鋼鐵與鋁等，只要產品進入美國市場，不論產地，都可能被課稅的『232條款』，台商需特別留意產品是否屬於該範圍。及針對「不公平貿易行為」的懲罰性關稅措施的『301條款』，是中美貿易戰的主軸工具。川普政府將此條款擴大使用，直接針對中國進口商品。」
「這些關稅不只是數字問題，而是結構問題。」廖月波說，對台商而言，挑戰往往不只在於理解條文，而是在於如何判定自家產品是否落在特定條款下，「舉例來說，假設一項產品原本關稅是20%，如果同時被列入另一項貿易制裁名單，就可能再加上額外稅率。」這種「疊加效應」會讓企業實際繳納的總關稅遠高於原本預期，也讓原本被企業視為可忽略的「過路費」，在層層疊加下，變得非常昂貴且難以負擔。「當這些『沉沒成本』被突顯出來，往往會直接影響企業利潤結構與供應鏈佈局，也是許多台商要面臨的抉擇。」
供應鏈重構 以「策略分散」取代「單一轉移」
KPMG安侯建業亞太業務發展中心主持會計師吳政諺建議，「台商第一步要做的，是盤點自己的市場結構，如果美國市場的營收占比超過一半，那麼『前進美國設廠』的壓力幾乎是必然的。」但設廠並非短期行動，從建置產線、調整品質到通過客戶認證，至少需要一年以上。「所以部分企業採取折衷做法，先將生產轉往東南亞，再由當地出口到美國。這樣既能分散風險，也能爭取關稅上的緩衝時間。」當然，也有企業選擇更直接的方式，與美國買方重新談判貿易條件，像是重新協商關稅分攤比例，讓進口關稅由買賣雙方共同承擔，這類做法越來越普遍，因它能短期內穩定供應關係。
然而川普政府的朝令夕改，企業面臨「無固定規則」的風險。部分台商在生產進行中被迫轉向，例如原計劃在東南亞擴產，卻因「美國製造」政策被要求改投美國，導致原有補貼成為包袱。離開市場更難，許多國家對撤資企業「翻舊帳」，重查稅則、追稅罰款。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對台商來說，搬的不只是工廠，更是整個法規與關係網絡的重新議和。「近期我們協助不少客戶，在與當地政府重新談投資條件時，像客戶要減縮在某國的投資，我們便會建議包裝為，『投資金額縮小，但仍會為當地帶來技術升級或擴大某些職務的就業機會』說法，讓雙方仍能維持關係。」吳政諺說。
當關稅壓力升高，「南向」成為許多台商的首選策略。在「新避風港」的布局中，越南、印尼、泰國、菲律賓成為熱門落腳地，「但成功率，遠不如預期。」KPMG安侯企業管理執行副總經理陳其愷說，「最大問題在於，大家都想複製中國經驗。」
由於東南亞的法規體系與供應鏈成熟度皆不同，在越南，製造鏈上游仍依賴中國；在印尼，物流與行政程序耗時長； 這樣的結果往往造成企業表面搬遷，卻實質被上游供應鏈與低效能的行政體系掣肘。
陳其愷建議，企業應該以策略性分散取代地理性轉移，也就是同時建立多地生產據點與彈性供應鏈系統，讓關稅、法規、政治等風險能夠即時切換、互為備援。這不僅是「轉移生產」，更是「重塑架構」，正如吳政諺所回應：「台商不能再用避風港思維，要學會建立『企業韌性防火牆』。」
人才與永續 構築企業轉型的內在引擎
除了地緣政治與政策挑戰，最根本的關鍵在「人」。兩位專家也不約而同指出，「台灣正面臨二代接班的停滯與關鍵人才斷層的雙重壓力。然而企業不是沒人，而是缺少能帶領轉型的『對的人』。」
許多企業仍停留在「找會做事的人」（執行型人才），但真正能帶動轉型的，是「會思考、能協作、懂數據」的複合型人才。也因此，越來越多企業開始導入KPMG的職涯錨定分析（Career Anchor）與關鍵職位盤點系統，透過數據化方式掌握內部潛力人員，建立人才輪調、接班梯隊與跨國派任制度。
「培育比挖角更關鍵，因為轉型要靠內部文化延續。」陳其愷說，在這個過程中，KPMG 不僅協助設計制度，更進入企業現場陪跑、導入訓練模組，協助管理層建立能『自我學習』的組織機制。」
此外，過去企業談轉型，焦點多在「製造效率」；現在，焦點已轉向「供應鏈透明度與永續治理」。特別是歐美客戶越來越要求供應商提出碳足跡報告與範疇三（Scope 3）排放數據，這意味著，沒有數位化基礎的企業，將不是失去優勢，而是直接被排除在高端供應鏈之外。
同樣地，KPMG協助多家台灣企業導入數位孿生（Digital Twin）與 AI 分析系統，在試產階段就能模擬生產效率、碳排與成本變化，讓企業能「用數據決策、以永續創值」，並讓ESG不是額外成本（Cost Center），而是敲開國際合作的新語言（Value Creator）。儘管這是一場被迫的升級，但也是重新塑造企業價值的契機。
台商不能再被「南向、避風港、複製經驗」等詞彙麻痺，這場轉型戰爭的本質，已從單純的「工廠地理轉移」升級為「企業韌性架構的重塑」。當全球供應鏈進入高風險、高不確定的時代，數位化工具、永續思維、與複合型人才的培育，才是台商真正能掌握在手中的「制勝籌碼」。
（本文轉載自天下雜誌 2025-12-10）
